Sunday, March 13

my funny valentine 2005, endgame

答小冰書‧殘局


掩上薄薄的綾紗
換來默默的期待
揮去幽幽的寒寂
綻開洋洋的華釆

陳慵‧焙箕歌
«首回(章一)
«上回連載(章四)

「夏侯小姐,我絕無冒犯之意。我之所以質問妳,祇是要令妳體驗一下:一個人不假思索地相信的所謂『實情』,通常不是真的 —— 往往些許質疑也經不起。是了,妳會否經常覺得自己漂亮聰明、心腸也不壞,是『應該』不乏男士追求的?」

「有時會。」

「這個『應該』是否真的?『實情』是怎麼樣?」

「『應該有男人追求』該是不會錯的……但事實卻恰恰相反。」

「夏侯小姐,既然『事實』在定義上一定是真的 —— 最少在此刻是,那麼與實情不符的所謂應該什麼什麼的,便是幻覺嘍?」

「妳可以這樣說。但我喜歡我的『應該』,它們令我的生活好過一點。我若要抱著它們過日子,那又怎樣?」

「那是求仁得仁。妳喜歡,沒人會阻止。但夏侯小姐,阿拉伯人有句諺語:

『儘管和事實對睹!但你輸的機會率不多不少:是百份之一百。』

既然知道了投注在主觀幻想上是輸定的,而且絕無例外;妳為什麼還要讓它們牽著妳的鼻子跑?」


夏侯冰皺起眉頭:「可是……若將妳的觀點繃至極限,那連『我需要一個疼我的伴侶』也是主觀幻覺嘍?」

「舉一反三,孺子可教。」

「這話怎說?」

「什麼是『浪漫』?什麼是『幸福』?若妳仔細觀察,妳會發覺這些概念無獨立不變的特質。我們先說『浪漫』。收到花束浪漫不浪漫?買花的人妳喜歡,便叫『浪漫』;不喜歡的,妳便謂之『nuisance 多此一舉』。海傍漫步浪漫不浪漫?清風明月便叫『浪漫』,又濕又冷便是『冷雨夜』嘍。燭光晚餐浪漫不浪漫?融洽和悅便『浪漫』,若雙方城府深的,小心部署優勢,那便不如喚作『戰略洽談』更貼切。嘻!妳看!全部是相對的!總括來說,『浪漫』只是主觀投影,沒有任何可以掌握的實質。況且,任何感覺生起時,最終也必然會逝去啊……」

「我應該拒絕這種感覺?」

「非也。我只是說不要對『浪漫』苛求它從來沒有的性質,例如要它恆久和實在。平日有興的話,儘管製造多些浪漫的因緣。它出現時便盡情享受。消逝時便應放手由它過去。」

「………『幸福』呢?」

「大致如是。我們往往對『幸福』寄望太大,由它澎脹至不合比例的地步。究竟是不是豐衣足食、夫妻如魚得水、兒孫孝順,便天下太平呢?須知對美夢愈執著,日常生活愈蒼白。而且花無百日紅,陳義太高,事情未如理想時,便難保持平常心噢。『幸福』好此海傍一列妳不知道哪一截靠才得住的欄杆。祇把腳擱上去綁綁鞋帶無傷大雅;不由分說便把整個身子的數十 kilo 壓上去,一個不好掉了進海裡,可不要說曇影子沒勸過妳。」

「但妳剛才說什麼『海市蜃樓』的,所指為何?」

「若小姐妳想清楚,一個伴侶其實不會為妳帶來多少妳現時沒有的東西的。海市蜃樓…遠處看時,又有奔馬、又有湖泊,緊張刺激。但愈接近愈虛幻透明。到步時,原來什麼也沒有。一個人能了知人、事的限制,沒有伴侶也能過得平和安樂。不然的話,便註定一生在白日夢裡遊蕩了。」

「妳說的這些,日常如何才能拿捏得好?」

「這個簡單;平常心是道。」


夏侯冰開始有點捨不得這個「曇影子」了:「我滿意了。我還有三個最後的簡短問題。」

「曇影子」笑著揚揚手。

「一;妳這些揮春真奇怪。『口舌』、『惡習』、『慳貪』、『怨恨』、『怠慢』、『桃花』—— 新正月真不吉利;算是什麼揮春?」

「吉利,當然吉利!這些是小妹的『紫微斗數速成』;用來送給環境不好沒錢算命的街坊隨喜的。」

「?」

「紫微斗數命盤的所有排列中,對主人煞傷力最厲害的幾個格局,成因不出『口舌』、『惡習』、『慳貪』、『怨恨』、『怠慢』、和『桃花』。若把這六幅揮春貼在心頭、日日警惕,便可持盈保泰;斗數亦無用矣。」

「有用;我會記住。二;我很佩服妳的觀察能力,但妳的占卜術不是神通,可不會連我的姓名也測到罷?以及 —— 最後一件事 —— 相金盛惠多少?」

「…… 夏侯小姐,現在什麼時份了?」

「八時許罷?」

「妳怎樣知道?」「曇影子」摘下墨鏡;眼珠竟是像夏侯冰的一樣的顏色。

夏侯冰看看手錶,發覺錶面上的時、分針不見了。

「曇影子」吃吃的笑:「小姐您又怎知道揮春上面寫著的,確是我們剛談過的『六煞』呢?」

夏侯冰抬頭一看,臉上血色沒有了;她只是印象上知道揮春寫著什麼,但每張揮春上面,其實是黑色一團團的墨,像符但不是字。

「夏侯小姐,夢裡是看不見讀數的。嘻,妳問我如何曉得妳的名字……夢境是妳的,我怎樣知道?By the way,妳的電話已響了好幾回,是時候醒來了。小妹雖只是一個投影,但也愛漂亮的噢。不若咱們分別之前,把您的花送我作為相金好不好?」

夏侯冰毫不猶豫便把花束送過去。「曇影子」抱著花,起來轉身把油燈逐盞吹熄;市街的燈光和行人也隨之一一隱去。


夏侯冰差不多是跳起來的;立即便伸手在皮包裡亂抓。流動電話給抓到了,鈴聲仍繼續哇哇的鬧,原來在響的是辦公桌子上的電話。

「怎麼盹著了?」夏侯冰急得臉蛋紅通通的,埋怨自己道:「唏,瘋了!做夢也要給人家算命!」說著便提起聽筒……

「夏侯冰命理……唏!老公,是你,我還以為有生意上門……生意淡薄,睡著了啊……花?好喜歡噢;多謝……吃飯?好哇…………」

夏侯冰笑著抬頭往窗外看了看,天橋上機場列車的燈光,在淡紫色的黃昏裡劃出一條白練。

fin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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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comments:

My Crystalization said...

A very nice little story. I really like it!

Anonymous said...

看完之後,覺得有點恐怖,竟然可以把這部分的女人心態寫得如此透徹,真的很佩服.
引用了你的文章在我的地方,在這裡告之一下.